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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系列 — 战国时代完结篇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说到王翦这名位居“战国四大名将”之列的著名统帅,可以说是秦国统一六国了最大功臣。这不仅在于他本人直接领导了诸多攻灭六国的决战,还在于他生了另一位名将“王贲”。除了那个相当于主动投降的韩国以外,其余的五个诸候国都是在王氏父子的统帅下被攻灭的。只这一条,王翦在四大名将中就应该排序在首。最起码,王翦有办法把他的军事天才传承下去。虽然大部分人都很反感官二代、富二代,但在军事领域,军事才能很多时候的确是可以通过家族传承下去的。至少我们在现在,已经看到有蒙、李、项、王等于诸多军事家族,以诞出多位优秀军事家的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而配合王翦这次攻楚之役的,就是蒙氏家族的另一位成员“蒙武”( 蒙骜之子,蒙恬之父)。在李信、蒙恬两位年青将领轻敌冒进失败后,秦国希望这用两位老成持众的将领来统帅秦国的家底。而后面我们会看到,王翦的战术也的确非常稳健。    秦国为王翦准备的60万大军,是秦国所能调动的所有精锐了。也可以说是从秦国所控制的各地缘板块集结而来的,比较悲剧的是,当年被秦国所占据的以江汉平原为核心的楚地,在经过秦国50年的经营后,也已经成为了秦国的熟地。而在那些土地上所出生、长大的人,其身份认同以为秦国了。因此在秦国攻灭楚国的战争中,他们并没有象陈郢那些新近被秦征服的土地那样,有着强烈的离心力。反过来,成为了秦国进攻楚国的重要基地与兵源地。以史为鉴,如果当年日本人不是那么急于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已经直接控制朝鲜半岛和台湾岛接近半个世纪的日本,会不会有机会改变东亚的地缘格局呢?    领军出征的王翦,首先要做的就是攻取被楚人收复的,以“陈”邑为核心的叛乱地区。在秦军强大兵力攻击下,因李信之败而丢失的,陈邑至平舆之间的诸多城邑相继为秦军所克。而楚国在秦国把血本都拿出来的情况下,所能够做的也只能是从楚国各地调集所有能征集的军队,至战区与秦军决战。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秦军接下了就会继续当日李信未成完成的攻楚计划,并挺进寿春所在的淮南地区。从王翦的角度看,他其实也非常想楚国能够把主力集结起来,一战而解决问题。否则的话,本来就结构松散的楚国,一旦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反而会增加秦军灭楚的难度。这是因为楚国松散的管理方式,让他的治下存在很多半自治的地区和部族。去逐点攻击这些为家园而战的地方武装,只会延长灭楚的时间。而如果战事拖延数年之久的话,这60万秦军的供给问题就很成问题了。    正因为如此,王翦在收复之前的失地之后,并没有急于向楚国的纵深进攻,而只是集结平舆一带,构筑防线,摆出一付随时进攻的态势,坐等于楚军在自己面前集结。而面对王翦不急不慢的态度,楚人倒是可以借机集结兵力,准备与秦国的决战。不过在项燕将可以调集的兵力,都集中到了秦军对面后,面对仍然闭营不出的秦军,就该楚军着急了。一般情况下,属于攻击方的秦国应该算是客军,而作为主军的楚军则应该更能沉得住气。但事实上,灭了韩、魏,将燕国赶到辽东的秦国,已经对楚国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其与楚军对峙的区域,与秦国的控制区更是连成一片,并不存在补给困难的情况,也不用担心侧后方会有其他诸侯策应楚国。而楚国的情况就不同的,为了应对秦军在淮北的这60万大军,楚国也算是倾其所有,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前线。如果大家只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那么楚国只要咬住这60万秦军,秦国也不会有机动力量从其他点发起进攻的。问题是在楚国的东北方向,秦国还有齐国这样一个战略盟友。当秦楚双方在淮北对决时,齐国也引军南下,直指楚国所控制的泗水流域。也许齐人真的相信,秦国会和他们共享天下,因此在这最后的时刻也迫不及待的出来瓜分战利品了。这倒是和当年德、苏瓜分波兰的情况有点象。从外交层面上来看,这无疑是秦国的又一次胜利。气势如虹的秦人并不会真的指望齐人能帮上什么忙,就象德国国防军,决不会把宝押在意大利人身上一样。王翦和他的军队要的只是,齐国在东线,给楚人造成一定的压力就可以了。因为这次王翦出击的战略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一战而消灭楚国的主力,并就此灭掉楚国;而从战术角度来看,王翦所运用的则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战术。当所有人都认为秦军会乘胜追击(平叛之后)时,他选择了就地防守,休整军队;当项燕好不容易将楚国的精锐都集中到秦军对面,并希望与之决战时,他却闭门不出,依旧不紧不慢的蓄积力量;而到双方相持将近一年,顾虑后方空虚的楚军开始东撤之时,蓄势待发的秦军终于迎来了战机。  和当日李信被打乱计划,不得不后撤,并由此被追击而来的楚国击败一样;同样被秦军的打乱计划的项燕,也同样被迫在后撤当中,仓促和追击而至的秦军接战。双方决战的地点在濉水西南的“蕲”地。结合楚军的后撤方向,这个接战地点的选择,总是不由的让人想起“背水一战”这句成语。尽管为证明这种战术的有效性,文人们总是会举出很多成功的例子。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背水一战都是主动为之,也并非所有的背水一战都能激发军队的斗志,并取得胜利。这一次被迫后撤,并被秦军紧追不舍的楚军,就是这样一个反面例子。无论他们是主动没有渡过濉水,还是没来得及就被秦军追上了。胜利都只能属于无论在兵力、战力还是气势上都占优的秦军。  尽管秦军在“蕲”地,一战而消灭了楚军的主力。但按照战场上的一般规律,除非是象“长平之战”那样预布口袋的围歼战,否则你是很难将对手全部消灭的,特别是对手中的统帅(当日李信、蒙恬也跑了)。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败于秦军之后,项燕和“反正”不久的“昌平君”,也得以全身退入淮南。不过对于秦军来说,有几条漏网之鱼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值得再用几十万大军去追击。毕竟秦军这次来是为了灭楚,而不是为李信、蒙恬报仇。因此获胜之后的秦军,转而南渡淮河,直取楚都寿春。主力尽失于淮北的楚国,已经无力保佑他的国都了。如果按照史记的标准,国都被破,国君被俘之时,这个国家就算被灭了。象赵国就是这种情况,虽然还有王族在代地称王,亦只能以代国之名见诸史册。而燕国就是另一种情况,虽然国都和核心区尽失,但燕王还能保全在辽东之时,就不算亡国。至于说楚国,他的情况和赵国一样,在王翦破寿春,俘楚王之时就算被灭了。另一个和赵国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楚国,兵败退至淮南的项燕拥立曾经的楚公子,秦国相“昌平君”为新楚王。不过与步入后赵时代的“代国”命运有所不同的是,后楚时代并没有成为现实。王翦在入楚都之后,并未就此收兵,而是继续追击,直至占据楚国全境。  项燕和他新立的楚王,之所以没有象代国那样得到喘息的机会,主要有四个原因:一是在赵国残存力量所退入的“代郡”(蔚县盆地为核心),有太行山之险屏障,易守难攻。在这点上,楚国境内唯一能够据险以处守,而又不至于腹背受敌的就是“江东”了。楚国的残存力量也的确是退入江东(所以项羽成了“江东子弟”),试图据险以自守。问题是我们不止一次说过,就防御力本身来说,山地总是要强于河流的。特别是当一条河流成为分界线时,它所谓的天险也就为双方所共有的了。而占据江北的王翦除了可以收集船只,寻找合适的点横渡长江,亦可以调动江汉平原的秦军水师,顺流而下攻击江东。在这种你只能单边防守,而对手可以两线出击的情况下,长江的所谓“天险”之说就不存在了。所以江东要想割据的话,不在江、淮之间弄块缓冲地是很难做到的(守江必守淮)。如果楚军的主力,不在淮北与秦军决战,而是第一时间收缩至淮南,并将国都迁往江东平原的“吴”,那么秦国即使最后能灭掉楚国,也要多费很多周折。但现在,楚国已经没有机会进入“后楚”时代了。  第二个原因是在代国的东面,还有燕国这个不是盟友,也成为盟友的难兄难弟,一方面互为犄角,另一方面吸引秦国的注意力。而除非齐国醒悟过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否则楚国非旦没有什么盟友,还会有一个落井下石的对手(现在就是这样的);第三让秦国暂时放过代国的原因则是当时的秦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灭魏、燕、楚等国),并不愿意去啃这块食之无肉的硬骨头。而到了灭楚之时,除了那个还幻想着和秦国共治天下的齐国,和根本不存在威胁的躲在边缘的燕、代以外,秦国并没有比灭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对于象楚国这样具有较强离心力,又有边缘文化优势的国家,如果让它留下一口气是很危险的。也正因为此,才会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  最后一个留代而灭楚的原因,是在代国的北部还有匈奴压境,秦国并不愿意在中原战事未结之时,去应付这些游牧民族。而楚国的战略后方,特别是东南丘陵地带,主要是越亡之后,退回山地的越族所控制。当年越王勾践以东南山地为根本翻盘吴国,已是一个地缘博弈中的特例(所以才是传奇),在后来的历史中,长江以南这些没有机动优势,且以定居为主的山地民族,也再也没有呈现过类似的辉煌。因此秦国即使把江东一并收归秦国,也不会担心会和越人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事实上这些越人部族,在之前就已经成为了楚国的藩属(既然不可能反攻江东平原,那么那些平原地区的物产就只能在政治和解的背景下,通过交换来获得了),在秦人到来后,同样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也让秦国成为了百越之主。    纵横于江淮,跨越整个两周时代的楚国,终于谢幕了。这个巨无霸曾经是除了秦国以外,最被看好统一中央之国的诸侯。在周天子还能称得上是“天下共主”的时候,楚国就已经称王,并声称与周并列于天下了。而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在秦国占据巴蜀,并对楚国形成地缘优势后,在战略上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不过楚国虽亡,楚人还在。当秦国意气风发的带领中央之国进入帝国时代后,希望将帝位传之万世的始皇帝应该没想到,他所做的这些努力最终竟然为楚人所继承。并由此使得以黄河文明为主所孕育出的华夏文明,变身为黄河、长江文明同级复合成的“汉”文明。

并吞楚国之后的秦国,现在的对手就只剩下燕、代、齐三国了。其实仗打到这份上,这三个国家都称不上是秦国的对手了,唯一有悬念的,就是谁会成为秦国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最终秦国还是选择了先把燕、代两国清剿掉。对于即将成为天下共主始皇帝的秦王来说,前无古人的成绩,使得他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帝国之中还存在这种分土而治的诸侯。不久我们会看到,即将诞生的秦帝国,已经习惯于作为一部战争机器而存在了,统一先前为六国直接控制的地区,并不是帝国的终极目标。正如我们之前所分析的那样,秦国留下燕、代两国,主要并不是基于对方在地形上有点防守优势,而是由于战略重点不在他们身上。当灭楚之后的秦国决定再一次以主力北伐时,偏安于辽东的燕国,与龟缩于代郡的代国相继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秦国的一部分(前222年)。现在,就只剩下秦国的战略盟友“齐国”。说到齐国在秦灭六国过程中的表现,已经是在历史中无数次被人唾骂了。齐国的地理位置,以及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固然是齐国安于现状,而不愿出头的理由。但一直到楚国灭亡,齐国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最后的晚餐了。如果一定要为这一切找个理由的话,那还真的只有从我们在这个帖子中不常提到的“人性”二字作出解释了,毕竟地理单元是由人来控制的。虽然并不认为精英人物的想法,会最终决定人类社会的走向。但作为一个群体,人类社会还是存在一些共同的行为特征,在具体的博弈当中,这些行为特征或者说其中人性弱点的那部分,往往会是战略战术的突破口。比如在秦灭六国过程中,经常被用到的,利用对方恐惧内部平衡被打破(尾大不掉)的心理,而施展的“反间计”,就是成功的案例。而具体到齐人的鸵鸟政策,也是人性的真实反应。
当这个世界只剩下秦、齐两国时,齐国才真正感到的孤独。从秦国决心执行远交近攻的政策到现在已经有40多年了(前268年,即阏与之战后,由范睢提出并定为国策),齐国曾经有无数次机会改变他的鸵鸟政策。尽管改变战略的举动,很可能在受至挫折之后,又重新回到坐视秦国攻伐的绥靖政策,毕竟能够在强秦重压之下,能够得到秦国的安全保证,是诸侯们的共同愿望。但如果齐国真的那样做过,最起码可以延缓秦国统一天下的进程,或者说是让自己再增长几年国运。悲剧的是最后一位齐王(齐王建),是古典时期少有的长寿君主,在位44年的他(前264年—前221年),有效的保证的齐国政策的一贯性,并且随着执政者年龄的增长,试图挑战秦国的想法会越来越淡。直到有一天,秦军只剩下齐国这个猎物时,真正感受到死亡气息齐人终于想到动员起来作最后的抵抗。    如果从防御的角度来看,齐国可以算到上是四塞之地,东、南有大海护佑;西、南有泰沂、五莲山脉屏障,并依托山地构筑了齐长城以为防线;北部则有河、济以为天险。有四塞之地的地形,并不代表就不会被攻破了,只是防御条件好的话,相应能够坚持的时间应该会更长些。不过齐国的表现却差强人意,根本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便轻易让秦军攻到了临淄城下(前221年)。如果单从战术角度,也不能说齐人没有做过最后的努力。被秦三面包围的齐国,河济平原无疑是最容易被突破的方位。已经控制西河济平原的秦国,很可能会把无险河依的东河济平原作为突破口,因此齐国人也自然把主力集结于此,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不过齐人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当年燕人是从哪里攻入齐国的,而现在已经控制整个华北平原的秦人,并不排斥从战术上“山寨”一遍燕人的成功经历。更何况刚刚灭掉燕、代的秦军主力,并不需要绕什么路,就可以直达东河济平原的北面。并不十分清楚秦人攻齐时,河、济两水是否结冰。不过这也是在北方,河流的防御力要比南方小很多的重要原因。如果秦人是在等待河、济两水结冰之后,再迅速南下,突破齐人重点防御方向在西的东河济平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而一旦失去了河、济之险的保护,临淄城再做抵抗也是徒劳了,那位长寿的齐王最终再没有机会延续他的在位纪录,率领臣民出城投降了。虽说以最后的形势而言,齐国无论作什么样的战术部署,都无法挽回灭国的命运。但和齐人保守的战略思想相比,数十年没有大战的齐军,战术素养同样无法让人释怀。也正因为此,战国当中,最后能够与秦国对战,并取得过重大战术胜利的殊荣,落到了楚人和项氏家族身上。虽然不能将后来楚系遗民成为反秦中坚一事(陈胜、吴广、项羽、刘邦都为楚人),完全归功于此,但项燕最后的胜利,无疑是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  至此,秦国扫清了统一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在武王伐纣建立“周朝”之后800年,秦人开创了新的朝代“秦朝”,曾经的秦王也变身为了“秦始皇”。中国二千多年的所谓“封建史”(其实是“集权史”)拉开了序幕。我们不必为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感到惋惜,因为还会有无数的英雄出现在历史长河之中。而在之后的历史当中,尽管中央之国核心区内依然周期性的战乱不断,并仍旧在扩张当中,但主要的地缘矛盾,已经转变为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渔猎民族之间的斗争,特别是在经过楚汉相争阶段,汉帝国重新统一中央之国后,许多朋友所期待的“外战”,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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